◎現在很少讀書,快退化成文盲了。關于閱讀,我最推崇大江健三郎的方法:建立一個坐標系,兩三年一個,兩三年一個,集中優質精力圍剿一位文學重鎮。最好讀其全集,垃圾時間可以讀一讀徒子徒孫的衍生物,這樣幾十年下來就會小有規模了。讀書如戰役,也要集中力量打殲滅戰。
◎論戲曲故事還是明朝的最好看,高級文人比較多,文人雅趣比較多。我發現徐渭有點“一招鮮”,都是代入+戲仿,男扮女,女扮男,通過性別倒置建立戲劇性,或者陰扮陽,如“擊鼓罵曹”。都屬于元戲劇的范疇,即表演如何表演。
◎隨感。寫東西和生孩子還是不一樣,作品一旦完成,有了自己的呼吸與生命,就跟你沒什么關系了,有也只是名義上的。再也沒有那種百爪撓心水乳交融渾然天外的感覺。至于能不能抵達讀者,全看造化。每一次全力以赴的寫作,回想起來也是鄉愁的一種,因為無論多么投入,它終究會離開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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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散文的底子不是文采,是生活+學識。
◎好書太多,買了就約等于看了。
◎柳如是畫的冊頁,相當別致,有味道,比老樹畫得好。真是個妙人兒。
◎現在知識分子都在抖音或微信公號直播帶貨,賣書,挺好的。
◎《金瓶梅》的曲子真是贊爆了,是民間文藝的集大成者,又表意又通音律,還接地氣,真正做到了紙上聲情并茂。《紅樓夢》在這一點沒能超越它。
◎看東京奧運會,運動員起名叫“詩”“雨”“文”“夢”的挺多,新生代甫一出生就打上了文藝烙印。吾國到底還是詩國啊。
◎第一次看莎翁的《裘利斯·凱撒》,雖然打打殺殺,死人無數,悲天憫人,但我覺得完全是個喜劇。因為扮演凱撒的演員在臺上的大部分時間里,都在演一具被捅得血肉模糊的尸體,充當人形道具。還有奧頓的《人贓俱獲》,全程高能、惡趣味的身體喜劇,或曰尸體喜劇(body-comedy)。井上廈編劇、蜷川幸雄導的《武藏》,把身體的一部分(殘肢)當作一個重要的喜劇元素。唯有喜劇才能穿透無常。
◎看聊齋志異之《鴉頭》,像美劇,比如狼人之類,戲劇性很強。小狐貍精鴉頭有出身焦慮,深恨自己出身娼家,努力嫁給了一個老實男人王文,生了一個天賦異稟的人狐串種孜兒。孜繼承了母親的那種出身焦慮,能嗅出狐貍蹤跡,專以獵狐為生,成了狐族大患。后來母子相認,孜很孝順,但有一根拗筋,不能觸碰,一碰就會暴跳如雷。鴉頭親自給兒子動手術,剔骨挑筋,把他變成一個溫順如貓的人兒也。很美的故事,讓人浮想聯翩,不是嗎?
◎最想重讀的中篇有,門羅的“逃離三部曲”,志賀直哉的《一個人》(近日重讀了,很棒),亨利·詹姆斯的《阿斯彭文稿》,麥爾維爾的《漂亮水手》。老托爾斯泰的《克萊采奏鳴曲》列入備選,還有契訶夫的《第六病室》……人類多么了不起,創造了那么多偉大的中篇。
◎讀書和健身一樣,幾天不練就退步,幾年不練就廢了,都是個人編造出來綁架時間的愛好罷了。
◎話劇是立定跳高,小說是撐桿跳高。兩者我都愛。
◎夜半夢醒,夢見某中國女作家爆冷得了諾獎,繼莫言之后……這個可以寫成一個戲吧?
◎大城市養志,小縣城養人。木心多精啊,老了回到烏鎮。
◎索倫蒂諾跟布列松、萊昂內一樣,是少有的用鏡頭語言寫詩的導演,而且不是新詩自由詩,是韻詩,工整,押韻,卡點,看著不自覺地會沉迷進去。
◎泰倫斯·拉提根的《蔚藍深海》,看了讓人銷魂,關于愛的真相中很好的一個。女主角海斯特,丈夫像父親一樣對她無微不至,用簡·奧斯汀那一套養成系愛情哲學哺育她,把她慣得既任性又無所畏懼;出于情欲,也出于尋找自我的目的,她和不太匹配、只能做一時玩伴的情人私奔,把自己原本體面的生活弄得一團糟……劇作家對人物真是充滿摯愛。
◎王爾德戲的小配角往往特別出彩,每個人都是帶著一通歪理邪說來的。
◎讀蕭伯納傳記。書信時代對傳記作者比較友好,蕭伯納去俄羅斯幾乎每天給妻子寫信,還有他與某一女性通信達上千封之多。都是私下里用文字編織的信史,有隱秘的趣味,又還算可以采信吧。不再寫信之后,文人雅士的傳記,尤其私人生活這一塊領域,將通過什么方式搜集素材?
二零二二年六月二十日